爸爸,我想对你说
夏蝉耗尽了力气,嘶吼出最后一息长吟,秋风被召唤而来。
风擦过窗棂,拂过我的脸颊,夹杂着无尽的凉意,勾勒出脑海中前年今昔的往事……
天微亮,父亲径直来到我床前,拂了拂我额前的碎发,又用力地将我从睡梦中摇醒。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临近出门,又顿住脚步:“想吃什么?”“嗯…煮两个鸡蛋再下碗面吧!”我欲脱口而出的没胃口哽在喉间,犹如在沙漠中行走数日的旅人,却又因爸爸的话湿润了眼眶,便扭过头“嗯!”用沙哑的声音闷闷地哼道。
整装待发的我和父亲走过家门前的菜地时,扫落了一地的露珠。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里面塞满了人,有的孩子啼哭不止,有的老人佝偻着背缓慢地边咳嗽边往前挪动,有的年轻男女衣着亮丽地夹在长队中等着挂号……
父亲一把拽过我微凉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便一头扎进人群中,瞬间便被人海淹没。我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本来暖暖的手掌里逐渐泌出的汗水把我微凉的手指浸湿了,滑腻的触感却没有让我的手掌从父亲掌心滑出半毫。甚至,我的手掌开始微微发疼。
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随父亲走进诊室,又迷迷糊糊地来到器械楼等待进一步的检查。稍微稀疏的人群让我倍感欣喜,径直走到休息的.椅子旁便瘫软下去。父亲无言地走到我身旁坐下,朝四周的人群密度扫视了一圈便掏出烟来。袅袅的烟雾飘荡在狭小的走道里,“先生,请您将烟熄灭好吗?这里都是病人。”来回走动的护士小姐温柔的声音响起,爸爸连忙掐灭了燃着的烟头。
漫长的等待令本就头痛欲裂的我更是烦躁不已,疾步走出大门,楼前大树的枯叶如金色蝴蝶被折断了双翼般从空中零落,我想不久后它们或许就会被碾作尘土,以供养大树孕育下一代生命。抬头45度仰望着天空,太阳从斜上方慢慢地迁移到了我的头顶,跃出了视线。
爸爸从远处走近,“去吃饭了。”“没胃口,难受。”我仍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偏执到脖子僵硬了也不肯低下头。爸爸无奈地牵起我的手走在路边,直到很久我才看看他。
路边的商铺店面层出不穷,爸爸只顾拉着我匆匆走过,回头瞥见我放下头便询问起想吃什么。“随便!”我不耐烦地甩开他布满厚茧的大手。他默默地走在前面,我也任性地与他并排却不并肩,远远地隔开了似乎一条银河的距离。不时地有陌生人从我们中间穿行而过,我依旧视若无睹,只沉浸在透过骨髓般的疼痛里烦躁到发狂。
父亲指缝间的香烟换了一根又一根,耳朵上备着的香烟也没断过。浓浓的烟气笼罩着父亲,风吹过便像导火线接触到火星般,瞬间便引爆了我埋在心底的火药桶。生气,愤怒,以至爆发。“爸,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好呛人啊!”我咆哮出声,脸因为无边的怒火而燃烧着灼人的红,鼻翼大幅度地舒张着,喘着粗气。
“你不能走在后面吗?”父亲略带责备地回应我。“哒!哒!哒!”我愤怒地暴走,用力踏着地面以表示自己的愤怒。父亲在前面走着,吐出的烟气从身体两侧向后流动,看着父亲的背影,就像雾中看花,有些不真切,有些不清晰……
空气中悬浮着袅袅的烟雾,阳光因无法穿透而显得苍白无力,父亲无声的动作并没有撕开远方的天幕,让雨水冲刷走忧伤,反而闷闷得更令人为之悲哀。
思绪峰回路转,又想起那次的经历,泪水在眼眶内积聚起来。
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到家,斜眼便瞥见父亲面向阳光,整个身子像柔软的棉絮一般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拿过一旁的毯子轻轻地给他盖上,看着父亲今昔的容貌,无奈地摇摇头,爸爸真的老了。他的皱纹里有我的刻画,他的白发中也有我随心的涂抹,如今都成了一颗颗催泪弹,令我不禁潸然泪下。
于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岁月的书又悄然翻过两页,日月轮回,四季悠悠总皆然。可当又一个秋季来临,看着时间装订出的拙劣的岁月史,那泛黄的扉页,警示着我自己过往的遗失。
爸爸,我明白您为我自作主张的营养早餐;我明白您攥得我微微发疼的力道;我也明白您淡淡责备的话语和不愿舍弃的指缝间的香烟。那都是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深爱。我也为过往的遗失忏悔,爸爸,我一直想对你说,千言万语却又什么也说不清楚。